“阿婆，什么是爱？”

“就像阿婆对你一样。”

“那爱阿婆的人呢？”

“爱阿婆的人变成了天上的星星。”

母亲唯一留下的，只有结婚时打的两把木椅，小巧结实，这也是母亲唯一的嫁妆。阿婆把它藏在心窝窝里，舍不得坐，但木椅上却永远光溜溜的。慢慢的，到了当归上学的年纪，家中却没有合适的地方给当归写作。阿婆便把木椅放在家里最宽敞的地方，大的给当归做书桌，小的给当归做板凳。乡里的夏天很长，当归趴在椅子上，就这么静静地听夏日的蝉鸣，秋风的呢喃。

当归开学的时候正是桂花开的日子。阿婆做得一手好的桂花米酒，每逢这个时候，阿婆总要做上一大罐子，不论是送人还是自己吃，心里总是甜甜的。不上学的日子，当归就搬着木椅，小尾巴似的跟在阿婆身后，同阿婆一起摘桂花，时不时落下一两片来，浮在当归的头上，沿着木椅滑到底上，映在当归的童年里。等秋把米酒沉淀好，阿婆便一勺勺挖进瓶子里，阿婆倒一瓶，当归舔一口，这一口就成了当归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甜。当归的童年里没有太阳是阿婆亲手造了一道光，在日落时也不用还给夕阳，祖孙俩就这么坐在木椅上，望着人来人往，花开花落，过了一个又一个秋天。

“阿婆，我为啥叫当归，别人家的小女孩的名字都可好听了，我像个男孩子一样。”

“因为阿婆小气。”

当归眨着眼“阿婆一点都不小气，阿婆是对当归最好的人。”

“阿婆就想当归长大了，能多回来看看阿婆，阿婆只爱你一个人。”

......

渐渐地，阿婆做不动米酒了。当归被父亲接到城里去，嫁到了一个商贾家里，有了自己的孩子，生活也还算平淡。家里的人多了，当归总不得空出门，对阿婆的思念也只好留在一封封信和一瓶瓶桂花米酒里。

阿婆村里的桂花树被砍了，留下一圈圈年轮勾勒成阿婆脸上的皱纹。土房都被推平，做成一幢幢楼房。郊区里的夜毫无起伏，远处的几盏灯仿佛凝固在无限的黑洞里。水泊倒映着楼宇，倒映着不变的阿婆的家和永远干净的木椅。

暴风雨猛地下起，当归再次回来时，阿婆的家里塞满了人和哭声，而阿婆的家里却唯独没有了阿婆。

当归找到儿时的木椅坐下，只不过这一次她坐的是阿婆的那把，小木椅上是儿时的她。

“妈妈你为什么要哭啊?”

“因为爱妈妈的人变成了天上的星星。”

“什么是爱啊？”

“就像妈妈对你一样。”

“那等我长大了我来爱妈妈。”

屋外的暴风雨停了，当归心中的暴风雨却下起来了。